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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1日早晨,陕西榆林市第一医院按正常上班时间开了门,病患者一个接一个走进医院之中,排队挂起号来。
孕妇的痛苦
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的是,有一群看上去不像是医院工作人员的人进医院门后连号也没挂就直冲妇产科。
他们表情凝重,快步小跑,一步两个楼梯,有着什么要紧事。
走到妇产科科室门口,他们气喘吁吁,终于停了下来,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他们却愣住了。
平时,医院里每个科室门口的墙上都会公示值班医生的照片及名字,这群人昨天来到这里的时候,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上面明明有许多张照片。
可今天墙上却空空如也,找不到任何医生的有关信息。
没有了照片,无法联系到医生们,他们只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医生的到来。
已到上班时间,科室内却迟迟不见医生们的影子,他们焦急不已,在楼道中徘徊,寻找起身穿白衣的工作人员来。
很快,他们就和当天值班的医生李瑞琴撞了个正着。
此时李瑞琴正打算往妇产科科室中走去,而他们则刚从那附近走过来。
其中一名男人一句“医生”刚喊出口,李瑞琴脸上那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大变,大家观察到她惊慌不已,仅仅在原地愣了两秒后就转身飞奔往楼下冲去了。
大家沿着李瑞琴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无奈的是,大家在见到李瑞琴时,跟她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大家在走廊的这一头,李瑞琴则在走廊的那一头,以至于大家追上去时李瑞琴早已不见了踪影。
医院走廊内目睹这一切的其他患者对医生李瑞琴的反常行为感到疑惑。
在他们的认知中,医生们向来行事稳重,平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即使事情再急也不会跑成这副慌张的样子。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李瑞琴惹上了麻烦。
事实的确如大家的猜测一样,李瑞琴和医院中妇产科的其他几名护士在工作时将一名孕妇的性命弄丢了。
而这场手术就进行在昨天——2017年8月31日。
这名在榆林市第一医院死亡的二十九岁孕妇名叫马茸茸,她的丈夫名叫延壮壮。
昨日上午七点钟,刚从睡梦中醒来不久的马茸茸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生了,她喊来自己的丈夫延壮壮,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医院的工作人员。
上午九点钟,腹部阵痛程度一再增加的马茸茸经过一轮检查后被医院工作人员安排进手术室准备分娩,延壮壮和家里人一路从病房跟到手术室门口。
在分别之时,延壮壮对妻子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为她鼓励加油。对于妻子生产的事情,他是抱有信心的。
按照一家人的设想,马茸茸会像其他孕妇一样在几个小时后生产成功。
孕妇的请求
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手术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马茸茸被推进手术室快一天了,手术室内仍没有任何消息,生产不能催,越催越急,这种事情还是得慢慢来。
延壮壮一家只好在手术室外耐心等候。没想到这等着等着,马茸茸突然从手术室跑出来了。
当天下午六点零九分,原本躺在手术床上等待孩子顺产的马茸茸忍着剧痛踉跄着走了出来。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等得即将睡着的延壮壮一家瞬间清醒了。
他们往手术室门口围了过去,马茸茸在见到一家人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身子瘫软,跪倒在地上。
她的上身往前趴去,额头紧紧和地面的瓷砖贴合,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多少气力,声音微弱求着丈夫延壮壮:
“老公,我不想顺产了,我快痛死了,剖腹产吧。”
孕妇生产的疼痛本就是一般人难以忍受的,许多孕妇在生产时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宁愿立刻死掉也不愿受这种苦。
由此可见生产对一个女人来说究竟是多大的折磨,马茸茸这样的情况不是不能理解。更何况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大多数婴儿的头围都在90mm左右,而马茸茸肚子里的婴儿则有所不同,其头围达到了99mm。
这意味着别人在顺产时需要撑开一个足以让婴儿钻出的正常口子,而马茸茸则需要撑开一个更大一些的口子。
这相当于把她的身体撕得更开一些,疼痛感可想而知。
马茸茸从早上进入手术室到下午六点仍没有生出来,跟孩子的头围有着很大关系。
按理来说,她这种情况用剖腹产会更好一些,马茸茸能够免受不必要的痛苦。
在早上做检查时,医生表示她的情况完全可以顺产,只不过顺产时会麻烦一些,有可能会出现难产的情况。
马茸茸要想破腹产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破腹产会给身体留下口子,身体恢复时间更长一些。
医院方尊重家属的意见,孩子毕竟是他们的,顺产还是剖腹产应该由他们来决定。
马茸茸不清楚自己能否顺利顺产,先前她了解过顺产和剖腹产对身体的伤害,许多孕妇都认为能够顺产就尽量顺产。
她犹豫不决,出于各方面的考虑,马茸茸本人和延壮壮一家皆同意了顺产。
不过,马茸茸一再叮嘱自己的丈夫,倘若自己疼痛难忍,一定要将顺产改为剖腹产,延壮壮同意了此事。
可在顺产过程中,肚子里的孩子迟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马茸茸下腹部传来的疼痛感还在剧增,她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马茸茸是延壮壮的爱妻,夫妻俩相恋这么多年,几乎融为了一体,无法分别,看着马茸茸痛苦他心里也十分难受。
倘若马茸茸在生产时丢失了性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不了解生产的情况,马茸茸这样到底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摸不着头脑的他最终没有同意妻子的要求,让妻子进行剖腹产,而是按照医生的意思再耐心等候等候,让马茸茸使用静滴宫缩素催产。
他也在知情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红手印。
本以为使用了静滴宫缩素后,马茸茸的生产就会变得顺利一些,没想到,傍晚七点二十分,马茸茸刚进手术室没多久就又跑了出来。
她的脸色明显比一小时前更加憔悴,身上不停冒起大滴大滴的汗珠,浑身滚烫,马茸茸实在是被疼得不行了。
她再次跪求丈夫同意剖腹产,眼泪不断从通红的眼眶中涌出。
一群人围着跪倒在地上的马茸茸商量起剖腹产的事情。
几分钟过去了,最终,延壮壮决定问一下自己在医院中认识的医生,让对方给给意见。延壮壮能明白妻子的心情,此时他也很急躁。
他走到一边去联系自己的朋友,电话拨通后,延壮壮将妻子此时的情况一一交代给了医生。
延壮壮怎么也没有想到,刚才他见到的竟然是妻子的最后一面。
当他处理完此事,准备查看妻子的情况时,妻子却早已不见人影。
在榆林市第一医院生产的不止有马茸茸一名产妇,马茸茸不同于其他产妇一样老老实实躺在手术床上,而是多次走出手术室和家属要求剖腹产。
这边马茸茸一家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那边别的孕妇又马上要生产了,护士们忙得不可开交。
马茸茸就是在这个时候偷偷溜进空无一人的备用手术室,爬上窗子从五楼一跃而下的。
她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丈夫延壮壮对此毫不知情。
目睹全程的护士刘丽那时候正路过备用手术室,当时马茸茸已经站上了窗子,身子即将往外面倒下去。
这样的场面她哪里见过,她立即往马茸茸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想要拦住马茸茸跳楼自杀。
可她行动得太晚了,当她摸到马茸茸的时候,马茸茸整个人都已离开了五楼。
倘若她能够再早一些发现准备爬上窗子的马茸茸,或许她就能成功拯救两条人命。
延壮壮和其他护士一样开始焦急地寻找起马茸茸,他计划要将医院跑了个遍,还是不知道马茸茸究竟在何处。
当他转头准备回到楼内询问情况时,一具躺在担架上,赤裸着身体的还流着血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担架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熟悉的妻子马茸茸。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延壮壮没能缓过来,确认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后,他立即跟着上去,和护士们一路小跑赶到抢救室。
抢救室的门再次将他和妻子分开了。此时的他只希望妻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妻子只有一个。
事与愿违,经过一轮紧急的手术,医生们还是没能将马茸茸救回来。
痛失爱妻的延壮壮将马茸茸的死怪罪到了医院头上。
在延壮壮一家人看来,马茸茸是因被医院拒绝顺产,疼痛难忍才无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的。
可医院方并不这么认为,马茸茸进院以来所有的单子和协议医院都保留完整,包括监控视频也能够调出。
在马茸茸走出手术室和延壮壮商量剖腹产的时候,有一名护士亲耳听到延壮壮一家催促着马茸茸进手术室,继续进行顺产,这些意见也被记录在了护理单子上。
他们只是按照家属的意思行事,在马茸茸跳楼后,他们也立即对马茸茸进行抢救。
延壮壮一家要把违反家属意愿导致马茸茸死亡的罪名归在医院头上,他们是无法接受的。
马茸茸在抢救失败后就被送进了太平间,第二天,延壮壮一家早早赶到医院之中,想了解昨天手术室内发生的情况,医生李瑞琴却不愿交谈。
在医院方看来,马茸茸一条好好的生命死在了他们医院中,延壮壮一行人来到医院必定会对当天负责手术的工作人员进行报复、责骂。
和医院方所担忧的不同,延壮壮一家并非想争吵,马茸茸的死是他们不愿意看见的,这样的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他们只想搞清楚手术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是抱着好好了解情况的心来到医院中寻找马茸茸死亡的真相,没想到医院竟然将医生的联系方式和照片撤了下来,妇产科医生李瑞琴也是拔腿就跑。
医院方的这些行为是延壮壮一家无法理解的,他们这样无疑是在逃避责任。
解释没有,道歉没有,有的是反驳和推卸责任。
延壮壮一家对医院十分失望,要求警方介入此事。
事情很快传开了,两条人命不是小事,更何况跳楼自杀这种事竟还发生在医院之中。且事发第二天医院的行为像是不打自招,看上去心虚不已。
于是,不少人怀疑医院工作人员操作不当,马茸茸的死另有隐情。
网络上各种声音都有,网友们不断发表着自己的猜测。
有关医院的谣言传播开来,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医院的正常运行,妇产科的工作人员每日心惊胆战。
9月3日当天,医院在微博发布了声明,他们手里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马茸茸一家坚持顺产,医院方并没有如延壮壮所说拒绝家属的剖腹产要求,继续让马茸茸顺产。
即使如此,医院方仍需要对马茸茸的死负责。
倘若医院工作人员能将马茸茸照看好,耐心安抚她的情绪,马茸茸也许不会产生寻死的念头。
她能够一人溜进备用手术室中,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名护士发现,直到人已站在窗子上才被注意到,实在是医院的一大过失。
按理来说,每位孕妇在生产过程中都会有专门的护士陪伴在一旁,可在马茸茸跳楼自杀时,她的贴身护士却不在她的身边。
事情闹到最后,与手术有关的工作人员皆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和警告。
其中,见到延壮壮一家就立刻逃走的妇产科医生李瑞琴获得的处罚最重,她直接丢失了这份工作。
六年时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这件事时,延壮壮一家仍感到心痛。
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天,他们又将如何选择呢?是花时间询问朋友关于剖腹产的意见,还是立即签署同意剖腹产的知情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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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作者 | 王欣萍
编辑 | 阿琰、不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