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想来我降临这世界一趟,感受过第一缕阳光洒在苍茫的大地,感受过一朵美丽鲜花的盛开,感受过天降甘霖播撒万物;见过满头花白的老人含泪讲述老伴的死亡,见过亲人沉默收拾儿子的遗物与他告别,见过无家可归的旅人在寒夜里垂死街头...\r
十几年间,我阅览着这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深知有时不用经历生死,人们的离别可能连最后一句话都忘记了说的是什么。就如同我最好的朋友突然再也没有联系,我们至此分道扬镳。在同一个时空却相见无日,堪比死亡两两相隔一样痛苦。
先生,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谈及关于生死别离的话题。这个话题太大,让我思考了好多年,总算还是提笔想要和先生来谈谈我的想法。我一直认为这不应该由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来说。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想写这一篇稚拙的书写生死的文章,我也不知道我的生命里终究想要抓住什么能来填补这微渺一生。但那些来不及反应的意外事件时有发生。我们如同是上帝棋盘上的棋子,被其任意摆放。那些新闻里,文章上突如其来的事件骇人听闻,突然令我惶恐不安,那未知的恐惧席卷而来,汗毛卓竖地思考原来我们抓不住溪水,同样也抓不住时间。
我认为万物生来便是孤独的,直到颓萎那一日。可这一生遇见那么多形形色色、虚虚实实,看似潇洒自如,却最终还是孤独地迈入另一个世界。宇宙都可以突然混沌,在天地之间,我们踏出时间的尺度,我们是如此这般渺小。先生,既然生的尽头是死亡,那么死亡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我想说的是,死亡并不可怕,与精神上的痛苦不同,不过是脱下沉重的肉体去见神明而已。可对于生者来说,摧心剖肝地无法松开紧牵的那一条线。己亥年腊月初,先生乘坐的一架飞机的颠簸令我不寒而栗,所幸天随人愿,先生平安归来。此后我便每年都要前往佛寺,祈愿先生诸凡顺遂。不过先生被那么多人守护着,当然会极寿无疆。然而眺望这人间,不如意的事还是太多了。或曰生活已经满是荆棘。如果人们来到这里都是孤单的历练者,那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缥缈虚无的来世又有何意义?“人生唯一能预知的,就是世事难料。”在这一切都是未知的尘世,我们无论怎样的聪慧,都是猜不透的。我无法理解那些生生世世的誓言是怎样从嘴巴里说出来,相爱到了极致却生死相隔怎样苟延残喘地过活。先生,的确我不了解情爱,那升腾的、猛烈的、赤裸的欲念后的细水长流,可否与死亡一样高尚而永垂不朽?
上帝给人们思考的能力,但死亡是生唯一不变的命题。所以诗人都爱就着长风吟,然后归于长风,但诗人的思想可以流芳百世,令后人俯仰绵延。我忽然顿悟,那些逝去的人不过就是多了一束花,拥抱这一生的眷恋带走时间。而活着的人重拾行囊,伴着刚升起的星辰替他们延续生命的意义,生的本质便就此释然。如同《活着》里所说:“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我愿理解为,死亡即是永恒。
先生,我想释怀。我们都带着使命而来,品尝酸甜苦辣的人生百态,敲开沉重的窗朝外望去,或许是狂风骤雨侵袭的夜,或许是风和日暖的晨。然则终究要孤独地一个人为这世界留下什么,完成自己的使命后脱离,由此便可说生者永存。
想必先生要怨我杞人忧天了,可我真的爱这世间一切众生,所以我魂牵梦萦的都是光风霁月,念念不忘的都是世态人情。落花隐于尘土滋养大地,我思索我的身体终归哪里。入土碑刻过于严谨,而深葬于海却麻木不安。我的命是柏树守护的,不如将骨灰洒向故乡高山顶峰上那棵屹立的名为“清野“的松柏,春夏与闲云孤鹤作伴,秋冬捧落霜盖雪长眠。我将灵魂赋予清野,便能看到天青与落霞,看到清风与朗月,继续与万棵屹立不倒的柏林一样,永世庇护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