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过者,自大贤所不免,然不害其卒为大贤者,为其能改也。故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
——王阳明 《教条示龙场诸生》
今天说的又是一家贵州的煤炭民企,也是当时最纠结、后来最痛苦的几笔业务之一。企业老板来自温州,从事矿建施工起家,逐步完成资本积累并在贵州投资煤炭资源。公司2010年开始陆续在黔西南州收购煤矿,截至2013年已成为拥有8个矿的整合主体,证载产能合计约160万吨/年,备案储量超过1亿吨,但企业实际控制的只有3个,其余都是挂靠矿和拟关停矿井。按照省里“保一关一”的整合关停要求,计划关停4个保留4个,产能技改提升到300万吨/年。黔西南州位于云南贵州广西三省交界之地,省内煤炭资源排在毕节六盘水之后,资源以无烟煤为主,优势在于能够辐射缺煤的广西,但煤质相对较差。整体上看,企业综合实力与本地的民营龙头相比仍有不小的差距,前期并购时也存在不少的民间拆借,后续还需要大量资金投入技改。
一笔业务总会经历各种波折,但如果幺蛾子特别多,还是不应勉强推进。业务审查时去实地调研,当时走访了好几家企业,虽然这家公司表面生产正常,积极出煤、有库存有拉运,但规模、管理、开采条件等各方面与六盘水的民营龙头煤企一对比,还是相形见绌。后续经过补充论证以及追加增信、压缩额度之后获批,但在对其他企业调研后,又听到了一些关于该公司债务纠纷的信息。经过了反复解释,企业到银行开户又发生“萝卜章”事件,验印通不过,后来财务承认有过两套章,让临时工背锅了事。直到最后出账之时,煤炭行业已经开始转势下行了,但业务还是没能刹住车。
报告都是结果导向,不是越精致好看就越有用。这笔业务一开始就被定义为投行项目,其实仍为传统债权融资而非股权,只是通过对接同业或理财资金池发放,息差转化为了中收,团队从中获得更高的综合收益。但正是打着“高收益投行项目”的旗号,加上专门的团队,容易被增加一些差异化的优待。团队贷前报告质量算是细致,但也存在不少美化的痕迹,再加上严丝合缝的补充解释证明,在当时积极鼓励业务发展的背景下,也就容易“萝卜急了不洗泥”的集体决策通过了。
业务投放之后很快企业资金链紧绷,银行风险化解的过程陷入了“葫芦娃救爷爷”的传统套路里无法自拔。从保障企业第一还款来源的角度出发,为其提供流动资金支持,期望维持煤矿正常开采,但在行业持续下行的背景下,企业煤质差、含硫高,撮合对接的几家下游电厂甚至都不愿收企业的煤,加上原股东的法律诉讼,企业很快陷入违约困境里。在银企折腾两年之后,最终还是依靠了省内的一家大型民企集团。该集团也有煤炭相关产业,可以看作产业版图的延伸,但毕竟不是主业,这两年整体资金压力加大,巨额债务规模压顶,非主业的板块也在逐步清理之中了。
煤矿老板也没闲着,一方面继续拖着各路债权人,另一方面东拼西凑尽力保持煤矿的存续。近期查阅省自然资源厅对主要矿井的《矿产资源绿色开发利用方案评审意见公示》,最大一个矿的采矿权证已从30万吨/年顺利变更为90万吨/年,矿区面积略有调减,但保有资源储量仍有近6000万吨,且有效期已延续到2040年。而另一个主力矿井也已从30万吨/年变更至60万吨/年,保有资源储量也在6000万吨以上。煤矿资产保住了,但企业大量的债务纠纷、合同纠纷仍未解决,产能释放需要时间,能否依靠自身现金流脱困还是个未知数。
金融机构以“矿权+股权”抵质押来控制核心资产,虽然在周期底部一地鸡毛,但埋藏的资源总会随着周期复苏而价值重估,但无奈金融机构本身面临的考核与监管却是每年每季每月每日的,有排名、有淘汰,完全无法匹配较长的经济周期波动。而潮涨潮落之后,坚持下来留在岸上的老板颇为不易,金融机构内部早已经翻来覆去处理好几轮了。